
“若然,我则该垂钓碧波,游于山野之间了。”王仕仁笑道。
“真的不能多留些时日?”
“忠义两难全,镇南王待我不薄。”
赵嗣胤沉默了,望向山野深处。远处传来孤雁的哀鸣。
自古帝王多寂寞,幽幽别苑对斜阳。一夕永别,赵嗣胤再也找不到与之并肩说话的人了。
半年后,时局稳定,天下大赦。赵嗣胤给了李承德一座宅宇,归其宠爱妻妾,任其吟诗作赋。又五年,赵嗣胤任用贤能,唯才是举,以仁孝治天下,人心大定,王朝根基稳固。
六
赵嗣胤望着庭中洒落的雨,再一次想起来柳青叶。她如今在哪,又在做什么,她定然还活着罢。
她活着罢,她一定活着。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终有一天,他能找到她。
每一次下雨,每一次想起柳青叶,赵嗣胤总这样想着,好似想着想着,她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或在他的身后正等着他的蓦然回首。
(卷一完)
深宫柳
一
树上的知了在喳喳地叫着,一声声知了知了的没来由地叫着。它们或许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身份,又或者,仅仅只是想秀一下自己宏亮而持久的自由之歌声。
“知了,知了,我知了。”奴儿在树底下听得痴了。少时,每逢听见知了叫,她总会接这么一句,顺其自然的。奴儿沉浸在知了喧哗的歌声里,忘记了崴脚的疼痛,停止了手上的抚摸。“糟了,膳食送去晚了,又得挨娘娘骂了。”奴儿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忙抓起了身边的饭盒,一跛一拐地奔向了远处。
二
奴儿自幼被卖入宫中,成了见习宫女。十岁入宫,到如今已是及笄之年,五年来她看惯了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也看惯了狗得势而猖狂。奴儿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五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少说话,少参与别人的事,少得罪人,这样才能比较安心的入睡。
奴儿侍奉的主子不得宠,脾气大,经常拿下人出气。好在,奴儿身份低微,存在感稀薄,挨骂的日子倒还少些。有时候,奴儿会想,不知主子的贴身丫鬟红儿是怎样过日子的,如果主子在外受了气,又或者自己出的计谋出了茬子又可该怎么得了。每每想到这,想到自己不必时时担惊受怕,奴儿就感到很知足,虽然自己月钱少,也分不到什么红利,但至少,我不会妨碍任何人,她们会忽略我的存在,活得安然。奴儿也是有追求的。我要是淑妃的丫鬟就好了。她常这样想。淑妃有才华,人大方,对丫鬟也好,也不与人争。每次听娟儿她们说淑妃多么多么好,她总是羡慕,然而她只是把这些藏在心底,她怕说出来会遭人忌恨。然后,她只是期待着,期待着晚间能做一个好梦,哪怕是美美地吃一个香饽饽也好。
很多时候,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奴儿总不愿睡去,总喜欢待到别人睡定后,悄然爬上自己居住的小屋屋顶,望着天上明朗的月。奴儿不是诗人,她没有诗人望月怀远的幽思;奴儿也不是有什么情感需要寄托,家乡的音貌她已淡忘。她没来由的喜欢月亮,她只是觉得,在月亮底下静静坐着,四周万籁俱静,是如此的安然而闲适。她仰面接受月亮的光华,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对奴儿而言,夜晚的月亮就如白天的太阳,月光的照耀温暖而舒适。一次又一次,这已悄然成了奴儿的习惯。月光下的她,是这深宫别院里唯一一个祛除了内心恐惧和欲望的人,她是闪耀在这黑暗深宫里的另一璀璨明珠。
躲在夜色下的鸟虫总在夜里欢脱儿肆意地喳喳叫着,白天里它们怕着什么,藏得深深地,连头也不敢露一个。夜色在鸟虫声渐消时轻轻淡去。在太阳光下,那些喜欢夜色的鸟虫不安而难耐地等待着下一个黑夜。
三
赵嗣胤的大军已越过长江,南唐危在旦夕,然而在南唐后宫,依然井然有序地上演着那些勾心斗角,妃嫔与妃嫔之间,奴才与奴才之间。
奴儿没想过她能如此无名而安然的在这后宫活到哪一天,或许明天,或许渐渐老去到白发苍苍,奴儿只是尽力地去活着,无名而安然。春来折柳,元宵放灯,夏来扑萤,秋来偷果,冬来看雪,除夕听爆竹。诚然,能在黑暗深宫中悄然老去是件幸事,然而少有人能有这样的福分。
淑妃怀孕了。这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若淑妃诞下龙子,便是未来皇后,这太可怕了,绝不可让这事发生。头一次,后宫妃嫔有了一致目标,却不敢结为同盟,生怕别人过河拆桥,于背后捅自己一刀。奴儿的主子自然也不例外,她久不得宠,对淑妃的妒恨比之别人更甚。一时恶向胆边生,心生一计,便叫来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