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工作的大学也属国家重点,排名靠前,声望不低,能成功考入本校的学生决不可能是什么凡庸。落得挂科数门、以致于需要通知家长的境地,原因堪称复杂。因此和家长解释起来就异常耗费精力。有的家长早已和自己的子女聊过,大概知道一些情况,倒比较好对付。而另一种对儿女现状全然无知的,在我说明缘由后,表现可用精采来形容:直呼不可能的、震惊诧然的、悲痛欲绝的、愤怒激烈的、低声哀求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情绪稍显镇静后,便是持续不断地对学校和我的问责。终于累了倦了,嘱咐我多多关照他们儿女了,才终于挂掉电话。倒是我拖着疲倦的精神,继续下一个。
剩最后一个。
电话接通,女声:
“你好,我是娄瑜的大学导员”
“啊,是陈导吧?娄瑜在家跟我提起过你,我是她姐姐。有什么事吗?”
收集联系方式时应该要求了要父母的电话,而这一个对方竟然是姐姐,显得有些奇怪。
“父母在附近吗?我想和他们谈谈。”
“他们休息得早……老师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是不是娄瑜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连统几小时和各种家长通话,我也精神疲倦了,只想快点结束工作,而且她姐姐应该也会告知父母的吧。于是我也没有多啰嗦,直接切入正题:
“是这样的,娄瑜她上学期的成绩很糟糕,总共有六门科目不及格,其中有两门专业必修课。再加上其他学期她的表现也不是很好,按照学校规定,她这样下去会比较危险,有留级甚至劝退的可能。”
一口气讲完,心里放松了一半。静静等侍着对方的回。
“唉,果然是过样,早知道.....”
很坦然的自言自语,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仅仅是略带遗憾的独白。反而让我感到奇怪。追问下娄瑜姐姐(后来我得知她叫娄瑶)才透露了几句:
“娄瑜会这样是我们的缘故....”
据娄瑶所说,娄瑜一直不喜欢她就读的这所大学以及她的专业。说得更绝对一点,她对理工类的学习根本谈不上有一丁点兴趣。早先她是热爱音乐的,一心想去学唱歌,但那在父母看来根本是浪费青春,不务正业。因此,这样的愿望受到了强烈的打压和批评。打过骂过了,娄瑜被父母逼迫着选了不喜欢的理科。最后不知是娄瑜认了命或还是如何,总之她最终在高考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甚至让她的父母都感到惊喜。现在所就读的大学和专业就是她两亲为她选的。
“所以你觉得,娄瑜是上了大学后重新开始叛逆了?”
“或许她是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们也说不定。”娄瑶说。
然而其实我并不这么想,我们这些当导员的,见过太多学生了,也和太多家长聊过了。我们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大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心理却没有那么健康。他们当中正流行看一种“大学病”,即一种极度迷茫和不知所措的状态。如果不及时控制,甚至可能导向抑郁。这样的学生大多在高压的环境中长大,父母从小用一种“精英教育”的思想来约束他们。从小就按照父母规划的路线前进,目的是通过高考这一道窄门。不少家长将此视为孩子人生中最大一道难关,心想:不管怎样先过去再说。于是不管多大的压力都掷到孩子肩上。而一旦越过这道坎,家长便以为孩子越过了龙门,似乎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尽到,于是眉开眼笑了。孩子也欢呼雀跃了,以为从此自由了。
然而这样成长起来孩子是缺少目标和主见的,他们起初将高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将其视为最大的目标。而这样的目标是虚假的,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从来思考过自己的将来,也从未想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理想、爱好、未来全都放一边。
因此,当这个虚假的目标得到实现后,下一步该怎么走却完全手足无措了。于是迅速陷入一种混沌和虚无的状态,严重者甚至最终演变为自我怀疑和自我放弃。
我认为娄瑜便是此种“大学病”的患者,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娄瑶。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陈老师,我得说您说得很对。我以前没听说过大学病,但现在想想,我那时应该也算是这种病的患者。”
“哦?那你最后克服了吗?”
“没有只是坚持着毕了业,直到现在还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