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小军,我在问你话呢,你不回答就是蔑视我,所以现在我要惩罚你,你给我站到讲台边去,站到下课为止,要是你喜欢,可以继续站到下节课为止,反正你喜欢站着听课嘛,现在老师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完,老师就揪着他的耳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揪到了讲台上,放在了黑板的下面,离门口只有一米的距离,第一排的同学也都只在他的眼皮底下。当他看到所有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委屈,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他的神色,他聪明地把头给低了下去,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的耳朵因为被老师揪了,还有点发烫,好像耳朵正在被屋外炙热的太阳炙烤着,就如此刻他的父母在大太阳底下被炙烤,还要拖着板车朝棉花加工厂走去。虽然他被罚站在,但是这一惩罚无法阻止他把目光投向外边,也无法阻止他把想象力转向他的父母,他太爱他的父母了,没有他们,他就无法交学费上学,没有他们,他每天放学回家就吃不到母亲做的热乎乎的饭菜,没有母亲,他就盖不上白天被太阳晒过,还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子,这一切都是因为母亲,而此刻母亲在屋外受难,他却没办法去支援,这让他感到万分难受。
他慢慢地把头抬起来,耳朵里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像是来自母亲的叫喊,也许是母亲在叫他过去帮她推板车,此刻如果他肆意走出教室,那么他将会受到老师的严厉惩罚,也许还会被开除出去。他知道化学老师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他不允许在自己的课堂上发生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另外如果他被学校开除了,他的母亲也会万分伤心,所以他一边站在讲台上,一边等待着下课铃的响起。只要下课铃一响,他就不再受到老师的控制了,老师对他的惩罚也就消失殆尽,那时,他就又会成为一个自由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了,就算是校长,也管不了了,一想到这,他觉得他此刻的忍耐是有价值的,所以他又按捺住内心的气氛和无奈,把头慢慢地抬起来,毅然地面对着讲台下的同学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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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罚站在讲台上,化学老师感到一阵得意,瞥了他一眼,继续旁若无人地上课了。他感觉到从黑板上飘落的粉笔灰不停地黏贴在他的头发上、脸上、和钻进耳朵里。每当老师擦掉之前写的板书,就会有很多粉笔灰飘落下来。第一排的学生好像以为那些粉笔灰是毒药,一致性地捂住鼻子,尽管如此,它们还是钻进他们的肺里面,等他们长大,那些粉笔灰还会残留在里面,他们就会得肺病,不断地咳嗽,不到六十岁,会得肺癌而死,可怜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是那些粉笔灰惹得祸,他想。
他不管粉笔灰,毅然地看着窗户外边那一行行梧桐树,梧桐树下面好像有人在推着板车,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和他的父母相仿,板车上堆积的也是棉花,如果不是熟知父母的背影,他还以为他们便是他的父母,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他的父母到棉花加工厂去不会经过这条马路,他也不会在学校附近看到他们。那对夫妻也是要趁棉花加工厂关门之前赶去,今天是它这个星期最后一天开业了,错过了今天,就要再等一个周末它才会开门,所以附近的棉农们都赶着去往那里。
父母已经走过水电站了,现在正拐一个弯,这是最后一个弯,走过这个弯,再下坡,不到一里路就到棉花加工厂了,他似乎已经看到棉花加工厂了,那里人头攒动,一个个入口处都有棉农在排队,他们把棉花从三轮车、板车上面卸下来,放在地上,轮到自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他们称棉花,棉花称好了,再从里面抓一把出来放进一个白布袋里面,算是样品,样品被专门人员带到检验室,检验棉花的质量,主要是水分和棉花种子占的重量,水分越多棉花就被评的级别越低,价格也就越低。
棉农们在把棉花带到棉花加工厂前,一般都会把棉花晒好几个太阳,感觉晒得差不多了,就用嘴巴咬一咬棉花籽,如果咬得啪啪的响,那么棉花就算是彻底晒干了,这时就能装去卖了。在棉花加工厂外边,总能听到棉花籽啪啪的响声,那是工作人员在衡量棉花的质量,能评几级,他们都穿着白色工作服,大部分都是女人,看上去很严肃,和周围穿着灰布褂子的棉农有着截然的区别,那些工作服有着特殊的材料制成的,不会粘棉花,那些棉农身上被粘了不少的棉花絮,有的是路上就粘上,有的是来到加工厂后粘上,具体是什么时候粘上,没人知道。
那些棉农们看着自己种的棉花在工作人员手里捏来捏去,在嘴里咬来咬去,工作人员的手在棉花袋子里抓来抓去,都紧张兮兮,但依然笑嘻嘻地看着,讨好似的,好像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如果工作人员说你的棉花不合格,水分太多,就打发你把棉花带回家重新晒一晒,晒好了,再拖过来,这样棉农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他们会好脸相迎地对工作人员说自己也不容易,请他们手下留情,如果工作人员是男的,棉农们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事先预备好的香烟递过去,工作人员不要,他们会把整包香烟塞给他们,这时工作人员也许就会放他们一把了,对着入口里面的什么人大喝一声,说“合格”,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把那一包包棉花给拖进档口。还有个人,像是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把那个小布包给拿走,拿到检验室里面检验棉花的级别,有一级、二级、三级棉花,价格相差几毛钱,一百斤就相差几十块了,一千斤就相差几百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