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棉花盛开的季节,每天一大早,他还在熟睡中,就被母亲叫醒,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提醒自己一定要起来啦,等到从床上爬起来,父母提前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到棉花地里去了,等吃完早饭,他带那只属于他的小一点的棉花袋子赶去棉花地,等到了时,父母捡了好几口袋了,那些捡好的棉花袋子就堆在田埂上,他站在田埂上,看到了,感觉有些羞愧似地很快系好口袋,张望一下棉花地,看看他的父母在哪个双子上,那么他就会换一个双子去捡,他不能和父母重复了。
他十几岁小小年纪,挎着个比他身体还要大的棉花袋子穿梭在棉花地里,他宠爱的那只土狗凑热闹似地,从家里跟来了,这只土狗跟他一起长大,毛是灰色的,他第一次把它抱在怀里,就给它取个名字,叫它灰狼。
灰狼一走到田间地头,好像回到了家,很兴奋,在棉花地里横冲直撞,也许发现了什么,是兔子,或是蛤蟆,谁知道呢,经它这么一闹腾,棉花地里便会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时,父亲会发觉它了,埋怨他把灰狼带过来了。灰狼来棉花地不是捡棉花的,而是捣蛋的,把棉花树撞得摇摇晃晃,棉花被撞落到地上。他没想到这一点,他很喜欢灰狼,看到它,就会很快乐,就算它闯多大的祸,也不会埋怨。灰狼在他家七八个年头了,只比他小几岁,没事时,他会带它到处乱跑。灰狼喜欢去陌生的地方,比如菜园或者棉花地,一看到他要到邻居家看动画片了,就算他再怎么唤它,它也不会跟去,它聪明着呢。
一到捡棉花的季节,棉花地的棉花一朵朵像是天空中的白云,他柔嫩的小手从棉花花壳里掏出棉花,不注意会被那锐利的花壳给刺着,像被针刺了,很疼,所以他并不喜欢捡棉花,一到了地里,就盘算着什么时候太阳落山,什么时候下点小雨,太阳下山了,他们就要回家了,下雨了,小雨不会耽误捡棉花,这时他就希望雨再大一点。
每天傍晚,当母亲宣布回家时,那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看到因捡棉花而被刺红的手背,想象着父母和他一样每年都要被那些棉花刺,觉得自己的哪一点委屈简直算不了什么,毕竟他只是在周末去捡一次棉花,而父母在天晴的天气里每天都去。
棉花捡回家,从口袋里倒出来,便堆积在水泥地上,楼下堆不下,就堆放在楼上,有时天晴就堆放在楼顶,用一个大布给盖起来,等第二天父母离开家去棉花地前,将大布给揭开,把堆积起来的棉花重新给摊开,让太阳晒在上面,傍晚,太阳落山了,又重新给盖上,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摘、晒、收棉花,直到棉花地里的棉花苞都开放了,棉花叶子都枯萎了,开放了的棉花都收上来了,这时,他的父母就会把棉花枝干从泥土里扯出来,晒干,抱回家作柴禾。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也该到年底了,天寒了。
他计算着家里成百上千斤的棉花能卖多少钱,几千块大概是有的。棉花卖了钱,会被母亲存在银行里,一部分用来家用,一部分当做他的学费,剩下的,过年时候用。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五个月,这个学期结束也还有好几个月,他要继续待在学校里念书,没办法和父母一起去卖棉花,这是他最为遗憾的一件事,可也没办法,谁叫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母亲一直坚持着让他念书,从小学,到中学,最好能考上大学。
家里只要他很少做家务活和农活,因为这些事情会影响他专心念书,每当父亲责怪他在家里偷懒,他就会说是母亲叫他不要做的,因为他还要复习功课呢,没时间顾及其他的事。实话说,他也很羞愧帮不了家里一点忙,而两个姐姐早已经懂事了,他什么都不懂,只会给家里添乱。
他想象着父母拖着装满棉花的板车往棉花厂走去,那条马路坑坑洼洼,板车行驶在上面,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地面到处都是洞,再努力绕过它们,也避免不了,最后索性让板车发出那些声音了。父亲拖着板车,母亲在后面推着,还时不时地把从口袋里露出来的棉花给塞进口袋里,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从口袋里跑出来掉在了路上,母亲又会回头把棉花给捡起来。一朵棉花虽然不重要,从家到棉花厂大概要十几里路,一路上掉下去,加起来就会有不少了。棉花都是父亲和母亲辛辛苦苦地弄来的,是不允许有半点浪费的,这些他都十分清楚。母亲会弯下身子,双手托着棉花袋子,一边推,一边查看棉花会不会掉出来,父亲就一心一意地托着板车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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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正在上的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非常啰嗦的男人,也非常较真,其他老师上课都不会像他这样总埋怨底下学生发出的细微声音,他不一样,他喜欢学生彻底安静的听讲,所以当课堂底下发出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时,他就会转过身来,从讲台上严肃地打量着他们,直到他们又安静下来,才会继续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那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化学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