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代表着氢气氧气和二氧化碳的符号他知道,但是一旦把它们给组合起来,他就不认识了,虽然盯着黑板看,但那些方程式对他来说仿佛是天方夜谭,一点也看不懂。他不敢站起来说听不懂,另外,老师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听不懂停下来再重复一遍。周围的同学们好像都能听懂似的专心致志,只有他感觉很难受,总是无法集中意志力,时不时地转头看着窗户的外边,看教学楼下的那些饭店,每天中午放学他都会去那里吃饭,所以他很关心那些饭店今天营业没有,除了饭店,还会关注停车棚,学校里总会有些学生打坏主意,用针把“仇人”的自行车的轮胎给戳破,他的轮胎就被戳破过好几次,尽管他怀疑是一些和自己有仇的人干的,因为没有证据,他也没什么办法。
他上课的时候还有个任务就是防止自己的自行车轮胎被戳破,听说戳破轮胎的那些孩子背后有人指使,是自行车修理店的老板叫他们这样做的,一旦车辆被戳破,就要到他那里去修车了。镇上只有这一家自行车修理店,补一个车胎要一元钱,这对于学生来说可不是小数目,补十个轮胎就是十元钱,修理店老板一天大概要补几十个轮胎,那就是好几十元钱,除了补轮胎,还有换轮胎,换车篮,换把手,换刹车,自行车身上所有的零件都是值钱的。
他盘算着作为一个修理工一天要赚多少钱,他的父母种棉花一年就只赚几千元,还辛苦得要命,这样一想,他决定长大以后不再种棉花了,而是要当一个修理工。
此刻大概是下午两点钟左右,他计算着父母行进的速度,知道他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现在大概正在水电站附近了,那座水电站,在雨季把上游的水给储存起来,在旱季再把它给释放出来。此刻是夏天,河流比较干涸,从水电站闸口里源源不断地释放出一些清澈的水流。他仿佛都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水声把板车吱吱呀呀的声音给掩盖了,能看到父亲那湿透了的背心和母亲湿透了衬衫,衬衫湿透了,贴在母亲身上那件破烂的内衣也隐隐地浮现出来。这件衣服母亲穿了好多年了,从他懂事时,母亲就开始穿了,每天在家里的晾衣架上也能看到这件衣服,都破了,可是母亲依然不舍得扔掉。母亲就是这样节俭的人,家里所有的东西只要能用,母亲都不会扔。母亲还是个“收藏家”,没几天,他就能在家里的拐角处看见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有的是别人家不用的家具,有的是从姥姥家拿来的几个表姐穿旧了的鞋子,母亲自己不舍得买新衣服和新鞋子,她总是穿旧的。
母亲艰难地推着板车,身上都湿透了,离棉花加工厂还有好几里路,她还要继续低头走,虽然腰有一点酸了,她还在坚持,父亲也在坚持,离棉花加工厂要关门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要在四点钟关门前赶到那里去,虽然他的父亲和母亲已经很努力地去追赶时间了,但板车上的棉花太多,他们的速度快不了。他仿佛看到了父母的艰难,恨不得从教室的后门偷偷地跑出去,赶到父亲和母亲的所在地,帮着母亲推车,一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好像真的要跑出去似的,他不知道这个动作会在班上引起这么大的喧哗,大家都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好像他是个外星人,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化学老师叫他:
“赵小军,你突然站起来干嘛?”。
他一听到这个声音,父亲拖板车,母亲推板车的画面便看不到了,连他帮母亲擦汗的画面也看不到了,于是,他把这一美好的画面的丢失怪罪于老师,要不是老师叫他,他就不会回到这个了无趣味的化学课堂,也不会被这么多的同学关注和耻笑了,所以他好像没有半点后悔似的立在了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像个哑巴。他的话本来就不多,此刻不需要说半句话就能展现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他是不会屈服的,是老师的过错,他只不过站了起来而已,也许是他的屁股瘙痒了,他忍受不了,所以就站了起来,等瘙痒过去后,会自然而然地坐下的,但没等他坐下,老师就走到了他的跟前,生气地盯着他,好像眼前的停课都是因为他,而不是老师的大惊小怪。
“赵晓军,这是课堂,你随便地站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想妥协,撒谎说想向老师问问题,所以站起来,因为他对黑板上的化学符号不是很明白,但他不想撒谎,也不想和老师说此刻他最关心的是父亲和母亲,以及他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卖棉花,老师是不会明白卖棉花对他一家是有多重要的,如果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帮手,也许棉花就能卖得好一点,他不吭声,好像在等待老师的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