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以为你是谁?师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我说了,我能杀你,便不必他动手。”
焰火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屋子骤然明亮起来,不消片刻又暗了下去,李道积望了一眼没有动作。窗外呜咽的风开始撤退,只听到檐上的珠玉打在叶子上的声音。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又仿佛是呢喃,“那我又作了什么恶,犯了何等罪?”
“你活着,便是作了极大的恶。”少年恶狠狠地笑着,做出狰狞的模样。
李道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收起笑容,好似回答这个问题是很庄重的一件事,他一字一句正经回道:“惊蛰,我叫惊蛰。”
李道积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卞起澜是天下第一,那你排在几位?”
惊蛰说:“师父天下第一,我自是天下第二。”
李道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好大的口气,可惜你这天下第二也不过如此。”
“是吗?”惊蛰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挣脱了绳子,而李道积仿佛对此并不意外,依旧闲散地靠着椅背瞧着逐渐逼近的少年。
惊蛰有些奇怪了,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所以他问道:“不怕我杀了你?”
李道积说:“怕,当然怕。但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与你对战毫无胜算,便是死少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好的。”
惊蛰顿时哑然失笑,“今日杀你失了手,我当明日再来。但外面的客栈着实不便宜,我便在你这儿将就一晚。”说完不等李道积同意往床上一倒悠哉睡去。
李道积看着已然入眠的少年,神情有些微的放松,而后无奈地摇摇头往前院去。
3.
两个多月来,少年恶作剧般做了几十次刺杀都被李道积轻易躲过。李道积怀疑他在外面被人追了债这才不得不以刺杀的理由住在他家里。所以李道积这天准备去打发他的时候,刚踏上回廊一脚,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五月的水,真够凉爽啊。
夜色渐深。
回雪小筑临水岸芳亭下打破了这一片寂静,青衫书生半靠着栏杆,膝上是一把七弦琴,指尖来回间流淌的是山河远阔还有少年听不懂的荒凉。石桌上两盏氤氲着香气的茶杯,一本古书,一枝枯黄的莲叶。
惊蛰说:“你请我听琴喝茶是想让我放过你吗?”
“铮——”琴弦颤了一会儿终于收了声音,李道积双手按在弦上,抬眼看向同样靠在栏杆上的蓝衣少年。“非也,我是想让你放过你自己。”
惊蛰说:“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李道积回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有没有以后,谁知道呢?但是你一定没有什么以后了,因为你一定会被我杀死。”
李道积笑笑:“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而杀我的人为什么一定会是你?”
惊蛰说:“我杀你是因为你必须死,而来的人是我因为我是天下第二,我有资格。”
李道积说:“那我们来聊聊你吧。”
“我叫惊蛰,天下第二,天下第一是我师傅卞起澜——”
李道积打断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有必要知道他的仇家是何等身份的人。”
惊蛰回道:“你终于决定安心受死了,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你确实如传言那样富有才华亲善有礼,只是活在这样的国家,到底是你的不幸。”
李道积说:“只是我一个人的不幸吗?”
“大概是所有人的,但目前是你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
惊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是十二年前一场大火里幸存的孤儿,被人所救后由师父卞起澜带走抚养长大,杀你是我接的第一单生意,他们开出了一千两的高价。”
李道积说:“所以你是为金钱而来?”
“也不全是,至少你的名声很大,杀了你有助于稳固我在江湖上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希望你死。”
“所有人?都有谁?”
“风来客栈的掌柜,桂花巷的代写信先生,胭脂坊的坊主,南街尾卖花的老奶奶,慕明书院的山长,扎风筝的秀才,长凤街数不清的权贵,以及那金殿高堂上翻云覆雨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