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富贵不怕疼,怔怔看着面前挥舞擀面杖的妹妹,被妹妹打过之后,他安静蹲在墙角,抬头凝视灰蒙蒙的天空。
那天开发商上门谈拆迁的事情,妹妹听得眉飞色舞,忘记了锁门,牛富贵一下子窜了出去,他跑到了车站,见到了女人跟她孩子。
女人没认出穿西装的牛富贵,拘谨地离他很远,怕弄脏他衣服,孩子眼尖,一把抱住了牛富贵,牛富贵从兜里掏出了好多糖果和包装精美的吃食。
然后牛富贵和女人就坐在车站,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嘴角扬了起来。
妹妹怒火冲冲跑到了车站,找到了牛富贵,拽着他耳朵,牛富贵疼得嗷嗷直叫,临走前妹妹狠狠瞪了女人一眼,眼神如刀子般凌厉。
当晚牛富贵是饿着肚子睡觉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妹妹要如此对他,天天把他锁在家里。
妹妹怕女人惦记牛富贵钱,连夜跑到了女人住的集装箱里,把能摔的都摔了,如一头发疯的母牛,女人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妹妹最后掐着女人脖子,眼睛瞪如铜铃,额头青筋暴露,恶狠狠逼她离开集镇,孩子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女人奋力挣脱桎梏,抱着孩子消失在了夜色里,没敢再回来,镇上人也没再见过那女人。
004
牛富贵家房子被推平了,整整八十万拆迁款,全部落在了妹妹手里,妹妹笑得花枝乱颤,头发丝都在颤抖。
牛富贵看着自己的家变成了一片废墟,蹲在废墟上不愿离去,他已无处可去,安置房要三年后才能建好。
村子里人都以为妹妹会把他接到城里去住,然而并没有。
牛富贵成了名副其实的流浪汉,晚上只能卷缩在天桥底下瑟瑟发抖。
那些没有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的亲戚,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不能拿妹妹出气,只能把气撒在牛富贵身上。
牛富贵身上的西装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亲戚给扒了,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他又饿又冷,重新拿起了饭碗乞讨。
集镇上人看到他时,都惊得张开了嘴巴,大家都以为他过上了逍遥日子,没想到还这么落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天生就是穷命,也有人说妹妹不是东西。
人们其实并不关心牛富贵经历了什么,人们只是缺少八卦。
牛富贵又冷又饿坐在熟悉的公交站台,以前还有女人跟孩子做伴,如今只剩他一人,路灯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天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以前天黑他可以回家,如今他已无家可回,他不想再睡天桥,天桥的地面,凉如寒冰。
他就那样枯坐着,眼前浮现了小时候埋头苦读的画面,跟妹妹嬉戏打闹的画面,跟战友汗洒训练场的画面。
想着想着他觉得脑袋很烫,眼皮很沉,呼吸非常费劲,他躺着蜷缩在站台的长凳子上,路过的行人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快天亮时,他已经被冻麻木了,呼吸微弱,感觉不到饥饿,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倒下的雕像。
他感觉自己就要被冻死了。
有一个人驻足在他身边,试去了他身上的雪,然后盖了一件暖和的厚重衣服在他身上,轻轻摇晃他近乎僵硬的身体。
他感觉一股暖流融入了身体里,连骨头缝都暖起来了,他努力睁开了眼,是熟悉的军大衣,是女人跟她的孩子。
女人费力扶他起来,把他背在身上,步履蹒跚,去了自己的集装箱,她把家里所有的被子,衣服,都盖在了牛富贵身上,然后喂他喝了热水。
牛富贵喝完水沉沉睡了,他感觉身子活络了过来,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读了大学,娶了俊媳妇,还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女人听到牛富贵打起了鼾,噗呲一声笑了,起身收拾家,这个集装箱就是她的家,她用报纸堵上漏风的缝隙,又支起了桌子,铺了床。
女人打听到天桥下多了一个穿西装的乞丐,又打听到牛富贵妹妹抛下牛富贵走了,便从隔壁集镇回来寻牛富贵。
不为其他的,只为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牛富贵给过她温暖,救过他孩子。
有些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些人,利益驱使,骨肉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