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匆忙飞回家,医生告诉我,母亲也是得了癌症,不幸的是已经转移到肺部,时日不多,让我有思想准备。
我脑袋里炸起了惊雷,这是什么概率,父母双双罹患绝症,我如何能接受,我控制不止情绪,抱着头在医生办公室哭得昏天黑地。
泪总有流完的时候,流完了就要面对,我没敢告诉母亲她的病情,每天变着法做她爱吃的吃食,就像她当初给我做饭一样。
想想母亲经历丧子之痛,加上父亲的不忠,女儿又远在国外,心里早已埋下积郁,只是强颜欢笑而已。
父母跟医院商量俩人住一个病房,方便我照顾,我辞去了工作,专职照顾病榻上的双亲,日复一日,每晚在父母痛苦的呻吟声中度过,心如刀绞。
母亲是很怕痛的一个人,后期母亲出现癌痛,疼得她嗓子嚎出血,甚至用头撞墙,她被折磨得日渐消瘦,寝食难安,只能靠打杜冷丁止痛。
看着母亲脸颊脂肪渐渐褪去,脸皮往下挂,瘦得皮包骨头,父亲黯自叹息,他常常凝视熟睡的母亲,一语不发,心里是否在忏悔他对母亲的辜负?
那天我拎着饭盒去医院,母亲那天精神不错,起来走动了,坐在父亲床边跟父亲窃窃私语,抬头看到我,谈话嘎然而止。
她跟我说,他想吃城东那家老字号的生煎包让我去给她买,我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
没走多远,就接到医院电话,父母双双吞安眠药自杀,正在抢救,我哭着狂奔回医院,闯了几个红绿灯,路人都以为我是疯子。
最后父亲救了回来,母亲永远离开了我。
我打了电话给老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陈年的往事,我跟母亲的零零总总,最后我跟老公说。
我妈死了,死了就是无论你再怎么哭,再怎么喊,他都回不来了,永远都看不到她了,这个人从此就没有了。
老公不停安慰我,电话不敢挂,怕我受不住,当晚他就跟公司请假,带着女儿飞回来了。
当时抢救父母的医生想跟我说些什么,我当时情绪奔溃,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把推开了医生,医生也理解我,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会说母亲这种情况,死对她是一种解脱,化疗放疗都已控制不住,肺部转移多个病灶,最后会呼吸衰竭,万分痛苦。
父亲成了我唯一的安慰,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我都渴望他能好好活下来,在我精心照料下,父亲病情得到了控制,通过放化疗,肿瘤变小了,后期可能还是会转移,但暂时是可以出院了。
我跟老公大包小包收拾父亲的日常用品,来的时候,父母一起,走的时候,只剩父亲一人。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
安顿好父亲后,我给他请了保姆,父亲让我忙我的去,我跟老公一个月后,飞回了美国。
我每个月会督促父亲去医院复查,父亲从不马虎,他死里逃生,病情又得到了控制,分外惜命。
可是父亲只支撑了一年,一年后肿瘤还是发生了转移,弥留之际,父亲把我喊回了家,他说他对不起我的母亲。
我没有说话,他当然对不起母亲,可是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他说他写了一封信给我,等他死了,再拆开看。
我当时以为是父亲留给我的财产之类,没有心思去想,只想安静陪父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至少曾经是个好父亲。
等料理完父亲后事,看了那封信后,我才知道他嘴里的对不起母亲含义有多么深刻,我才知道父亲当初是多么残忍。
他在信里说当年他跟母亲住在一个病房,每天各种化疗,他生不如死,母亲当时也有了轻生念想,最后俩人一起商定吃安眠药。
没有痛苦,体面地离开,可是在最后那一刻,父亲只是象征性地吞了几颗,他畏缩了,恐惧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母亲死了,而他有幸苟活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那一刻,父亲的阴暗面被激发。
他说他没有脸跟母亲合葬在一起,让我满足他。
我得心仿佛被凌迟一遍,我替母亲不值,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人,在死的那一刻还算计自己。
我愤怒,悲恸,脑海里一直盘旋当初的场景,抢救父母的医生欲说还休的眼神。
可父亲已经死了,我只能独自消化,父亲也得到了惩罚,虽然跟相好风流快活了一年,但内心终究是不安恐惧的,不然不会给我写那封信,忏悔他的罪行。
我准备回家把母亲遗照带回美国,才发现家里门锁被换了,好心邻居神神秘秘告诉我,父亲出院后不久就跟之前厮混的女人领证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