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笑笑,说:“我得走呀,要不超时了。”
用餐高峰过去了,单子不好抢了,我把电动车停在一个空地上,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翻出千影的电话,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手不停地颤抖着,手机差点掉了。我没想到,她会一直找我。当时退出微信的时候,我本来给千影打出几行字,对她的不嫌弃表示感谢,并且与她告别。但想想,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何必还藕断丝连呢?就没发出去。这时想想自己真狠心,辜负了爱我的和我爱的她。
哭了半天,我终于还是拨通了千影的电话。电话刚接通,我又敏感地挂断了。我不能打扰她,我不能用我的苦痛去冲淡她的幸福。我已沦落至此,不配她了,那个追求精神世界的文艺青年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为了几块跑腿钱而终日奔波的外卖员了。我早已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设了,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何必再去残忍地蹂躏她的梦呢?
我舒了口气,果断把手机塞进了衣兜。
第二天中午,一个本地的座机号码打了过来,问我是不是送外卖的。我说是。她说她是清客咖啡的店员,要送份牛排给顾客,看我能不能去。这种不通过网站点单的顾客,往往收费高些,于是我问:“给多少钱?送到哪里?”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和身边的人商量,然后说:“二十,送到新和小区。”新和小区距离清客咖啡不远,通过网站下单的话,外卖费也就五块钱。我当即答应了下来。
我卯足电力,一气跑到了清客咖啡。
进了门,我说:“给新和小区送外卖的,能走了吗?”
一个女店员哦了一声,拿起座机拨了个号:“那位外卖小哥来了。”她挂了电话,告诉我:“可以了,麻烦您上二楼意大利厅取下餐。”我心想,真麻烦,不过想想二十块钱呢,还是风风火火地跑了上去。一边想,外卖小哥,呵呵,送外卖真是一份好差事,无论年龄多大,都是小哥,没有老哥,没有大叔。
当我推开意大利厅的门时,我顿时石化了。
房间里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竟是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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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咖啡的意大利厅,是千影第一次来,我请她吃饭的地方。那个圣诞节,北方的严寒没有冻结我们火热的心,我们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爱情从此萌生了。此时我面对着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千影却很平静,默默地站了起来,替我摘下头盔,指了指沙发:“坐吧。”
我木然地坐下,失魂落魄地望着对面的她,她依然还是那样的美丽,只是憔悴了许多。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就像重感冒了似的,眼前一片模糊,却又那么清晰,仿佛在虚拟现实之间飘移不定,渺渺茫茫,分不清界线。
半天,我喃喃地说:“怎么是你?”
千影没有即刻回答我的问话,满脸怒气地望了我好长时间。她的嘴唇紧咬着,时而又用舌头舔一下嘴唇,再把嘴紧紧地绷起来,她的呼吸粗重,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却很艰难地咽下,能清楚地听到水通过喉咙时的咕噜声
终于,她爆发了。
“怎么是我?你说怎么是我?连声招呼都不打,说消失就消失,你以为你还是三六十八的小孩子吗?给谁耍酷?——你等会儿说。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事,透个气能死吗?你以为我拼命找你是在乎你吗?你想多了,我只是怕因为这事连累到我而已。我不想在同学中间,留下一个坏名声。就算要死,也请把话说清楚再死,没人拦着你,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什么?这就是你的作为?这就是你的担当?我鄙视你!——别再说是为我考虑,你的好我承受不起,赶快收起!我当初就担心过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不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在同学之间公开,你倒好,给这个炫耀,给那个炫耀,虚荣心满足了吗?别人苦追不到的千影,主动向你投怀送抱了,自我感觉很好是吧?把我炫耀出去了,你走了。我这算是被抛弃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事,把你伤害得不敢见人了呢?”
她说完了,不知道她畅快了没有,我反正是畅快多了。
“今天,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是活着还是死了,好向同学们交代。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现在确认完了,我走了,账已结,你慢用。再见,哦不,永别了!”
她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穿好外衣,就要走。我完全是出于本能拉住了她的手,但我不敢看她,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呆呆地盯着飘在杯子里的柠檬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