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夜,天气又开始降温,寒气阵阵袭来,我在炕上翻来覆去,困意全无,挣扎着起身,打算给爷爷拿件外套。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爷爷的声音,出于好奇,我还是把耳朵紧贴在墙上,听着这来之不易的黑风。
“秀英啊,俺老于头,这辈子没欠过谁的。唯独对你,我欠了你一辈子。我真是罪该万死,到了那世,我绝对不负你,啊,听清楚了没,在路上你走慢点,等等我,我觉着我也快了,我到时候好跟你一块走。”平时多硬气的老头,现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请求着原谅。我心一惊,什么?这种关乎寿命的话怎么能乱讲?还是在这种地方,这么大年纪了,真是老糊涂了!我本想冲进去跟他理论一番,关键时刻,理智线还是拉住了我,我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探着身子向灵堂内张望,他低着头,依旧不停地抚摸着那只镯子。
原本,它是柔亮的,奶奶做家务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放在袖外,时不时的摸两下,看着就笑。自打她得病,它就开始日复一日地变黑。在她临终前几天,还举着胳膊一脸失望地看着镯子说道“镯子发黑了,我快要走了,很快就带不了了。”说完,她朝着爷爷那里张望,他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奶奶又失望地低下头,也不说什么。
回到房间,我更是失眠了,不解为什么爷爷要这么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他们一手带大的,两个老人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甚至爷爷顺手给她递了根扫帚,奶奶也会笑容满面地说声“谢谢”她事事顺着爷爷。爷爷吃饭,她就在一边侍奉着,盛饭,夹菜,倒酒,直到我们吃完了,她才开始吃着些剩饭残羹。
在我七八岁不懂事时,我一直觉得奶奶的做法太卑微了,好像她就是这家的奴仆,一点都不像个女主人的样子。但她却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然后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立马生气反驳道:“我也没见得别人家吃饭也这样啊,人家都是一起吃饭的!你能不能下次和我们一起吃啊,你一个人吃饭不会寂寞吗?”奶奶摇摇头。我更是不解,觉得奶奶就是在骗我,生气大声地喊到“你不是比爷爷大很多岁吗,按道理也应该是爷爷听你的话,你凭什么要这样。”“啪”,那是我第一次挨打,我站在那愣住了,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打我,奶奶站在那里气的胸口一阵起伏,她瞪着我喊道:“小孩子家家地,你管的闲事还真不少!我的事轮得到你来说道了?”这话说的真的太伤人了,不为别的,她可是我的至亲啊,她可是我的奶奶!
委屈,自作多情后被揭穿,这两种感觉充斥着大脑,我恨不得立马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地一干二净。平时一直对我和蔼可亲的奶奶,居然打我了,还打地那么狠。可我根本都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明明是想让她和我们一起吃饭而已,却落了个多管闲事。后来她应该是后悔了,想叫住我,我实在是怕在她面前哭出来,太难看了,就直接跑掉了。至于后来,我也就习惯了她这样做,她和爷爷一样,都是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东西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我也因为那次挨打,对她生疏了。
一年后,爷爷也去世了。村里的人都说他是被奶奶叫走的,他果然应验了那天在灵堂里说的话。后来,父亲把他们并骨在一起,他说这是爷爷最后的遗愿。至于那个银镯,自从奶奶安葬好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直到父亲从他冰冷的尸体上找到。他用棉绳,搓了一根挂绳,每天把镯子挂在胸前。那个被我扔石头的人看到了,又一次当着我的面嘲讽着说道:“这老头真毒,人家一辈子就带了个镯子,还不给人家陪葬。这是想私吞怎么着?”说完之后,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我不想跟这种整天贬低别人来显示自己的人争辩什么,直径走了。
出了门,深呼了口气,我还是没有从刚才的爷爷那句话中走出来,仍无法忘却,那天我在灵堂外,刚要走的时候,听到爷爷说:“秀英,你可知这镯子一开始并不是给你的,这次,给我个机会,在黄泉路上,我给你亲自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