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她的恐惧,似乎又与爸爸的失踪并无多大关联。
因为她目前尚不能确定爸爸是不是失踪了,所有的人都瞒着她,她们骗她说爸爸出差到国外了,等做完一项大工程后就会回来。湿羽并没表示怀疑,她从来很少提起爸爸,而只是反复说起那个梦。
大家认为,湿羽的一切反常,都因那个梦而起。
她似乎把那个梦当成现实了。
我也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噩梦,当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一瞬间,总有无边的恐惧让我几乎想到要自杀。这种恐惧往往伴随着无以排遣的巨大孤独感,超越了死亡,是无能的生命对宇宙力量的一种敬畏。
比如我经常梦到飘浮在太空,四周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各种带着原始色彩的丑陋天体包围着我。它们本身并不可怕,而是它们投射给我的阴影,让我觉得自己的命运永远无法摆脱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它似乎要吞噬我。
但这样的梦境不会一直影响我的心情。
我问,她爸是怎么失踪的?
其实,湿羽的妈妈并不能确定他失踪了,说是失联更准确些。
她说,一个月前,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雨,你应该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那场大雨把街道变成了汪洋大海,把这个高原城市变成了威尼斯,低洼处的商户和民房都灌进了水,很多行人和车辆被困在了洪水之中,我的车就是在那场大雨之中报废的。当时洪水淹没了引擎盖,我把油门踩到底,试图冲出去,结果车死火了,再没发动起来。好在我逃了出来,车却被确诊为报废,没有维修的必要了。
那天湿羽的爸爸上班走后就没回来,至今没被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开车,所以没人知道他最后的去向。
03
那么,湿羽爸爸的失踪到底和这场自然灾害有没有关系呢?
湿羽的反常又是因为什么呢?
莫非,她已知道爸爸并没有去国外,而是在那场大雨中失踪了?
湿羽忽然变得不配合起来,她面向窗外,瑟瑟发抖,双手捂着脸,然后拿开,接着再捂住,再拿开,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样子让我不由毛骨悚然。我不时地望望远处的天外河畔,一切静如死灰。那个工地用巨大的绿色篷布围挡着,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透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尤其是它上面的天空,飘着一条形状怪异的云彩。
这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似乎它真的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我暂时不想和她交谈下去了,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拉上窗帘便出来了。
湿羽的妈妈问,有什么新的突破吗?
我摇摇头,说可能要对她进行一次催眠。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做过催眠,但我接受过无数次的催眠,然而没人能催眠得了我,尽管我十分想被催眠。所以对于催眠的套路,我基本是清楚的,那些引导语大同小异,没什么出奇之处。有个女催眠师对我催眠了三个多小时,我没睡着,她竟然无聊得睡着了,最后她得出结论,我的催眠敏感度太低,或者说对催眠免疫,根本无法催眠。
我不确信能不能成功催眠湿羽,只是想趁机练练手,毕竟她是个孩子,难度应该不大。即使催眠不了,她也未必能意识到我催眠失败,这对于我的名声不会造成损坏。倘若侥幸催眠成功,或许就能挖出湿羽潜意识深处真正害怕的东西。更主要的是,我无形之中又获得了一项生存本领。
我总在想,湿羽的妈妈曾说湿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能让她恐惧的,绝不会只是个简单的梦而已,应该还有其他,梦只不过是个诱因罢了。我就很胆小,也常做噩梦,但噩梦绝不至于改变我的人生。
湿羽的情况,确实很特殊。
她坐过飞机吗?我问湿羽的妈妈。
坐过,她经常坐。
湿羽的妈妈说。
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我和她爸都要带她出去旅游一趟,一般都坐飞机。她并没有表现出对飞机特别钟爱还是恐惧,就像乘坐其他的交通工具一样。
她最近一次坐飞机是在什么时候?
本来计划今年暑假要出去旅游的,可是她爸杳无音讯,我哪有心情呢?就没去。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去年的寒假了。可那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她的反常只是从近期才开始的,应该和之前坐飞机没有关系。
我想想倒也是。
再说,湿羽的妈妈说,我们每次坐飞机都很顺利平安,正常起飞,安全着陆,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危险的情况,玩得也很开心。只是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湿羽似乎有些不满意,一路上总在报怨飞机太小了,司机技术差,总是颠簸。她说下次旅游一定要选个大飞机,三层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