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来晚吧。”他到了,坐在我的旁边。
我没有回头,“长椅上的书还是那本英文小说。”
“和上次一样?”
“是。”
他把手里的提包放在了地上,显得很重,里面的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嗒的声音,然后揉搓着双手又抿了抿嘴唇。
“也许就不会有人看。”他说。
“为什么不会有人看呢?”
“就和不会有人管你的事一样。”
“那就拜托你了。”
“你最好补补那颗牙,也许就不会有人死了。”
我把那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笔钱。他提上提包走掉了,像上次一样,然后等着我的下一个电话。
我很头疼。再这样下去,我的钱都要花光了,他要的价格太高,但是我自己真的没法处理。那些在公寓里倒下的身体总是会不停地流血,沙发,地毯,有时候是床单,甚至写字台上。于是我和那个提包的男人见面越来越频繁,他包里的所有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但是等我回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相信还有下次,他不会嘲笑我,也许是因为我给他了钱,也许是因为我是他朋友了吧,我不知道。
我把那本英文书放回了长椅的另一角,我和它之间被拉开了一段距离,感觉很安全,每次来到城北公园的长椅上,这本书总会让我感觉很安全,总感觉它像极了我,从不会被人选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又希望它会被人选择,不要再像我。
有一只脏兮兮的狗摇着身子走了过来,我看着它穿过了广场上所有直立的腿,钻过了那些三角形的胯下,蹲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我。它很矮小,暗白色的毛发打着结,就算是拿着沾水的梳子也不可能梳得开,其中还夹杂着一撮撮的棕黄,两只眼睛下方起着水泡。
我伸出左手试图去摸它的头,但是好像指甲里还有一些血迹,它嗅了一下就缩了回去,然后怔怔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如此平静。”
“什么?”
“你用烟灰缸把那个女人的头砸出了一个坑。深得像个黑洞,从里面不断往外冒血,那些红色一直从沙发上喷到天花板上,一直。”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可以处理得了吗,你以为你可以花钱把那些角落擦一遍然后把尸体剁成块带走吗。”
“我花了很多钱,他会处理好的,那是很多钱!”
“那些水泥块一般的尸体会一直藏在你心里,你是知道的。”
“那不是我的错,她笑了,她看到我的时候笑了。我尽量不露出那个门牙的空洞,但是她笑了,那种笑我听过,我听过无数遍了,我必须那么做,这不能怪我,绝不能!”
“她只是敲了门,把东西拿给你,你买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录视频,在偷偷地发给她的朋友,告诉所有人这里有个缺门牙的男人,嗨,快来看啊,他的门牙掉进了下水道里,或者被自己吃掉了。她和全世界都在笑我!我能感觉到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包括她手里的手机,她口袋里藏着的所有针孔一样的摄像头。”
“你翻看过了,所有的口袋你都翻看过了,什么也没有,这个女人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血。”
“她吃下去了,她一定是最后的时候吃下去了,她太可恶了!”
“你是一个魔鬼。”
“我不是!”
“这样看来,你比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还要可怜,还要可怜。”
“你滚!”
我踢了踢这只盯着我看的土狗,它舔了舔嘴唇哼了几句走掉了,扭起来的身子让我感觉它可能明天就会死了,很好,我也不想再见到它了。
那群坐着的孩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嬉闹声小了很多,从看不见的广场一角传来。有一群老人集中在了广场中央,好像在等着什么,有秩序地排着队,离得我很远。但是我好像能听到他们的呼吸,每呼吸一口就会少一口,如果我也会变得这么老,我可能会好很多,因为他们的牙大部分都掉完了,只是我能熬到那个时候吗,我还要杀很多人,我真的是恶魔吗?
那个胖子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踩着地上树叶的影子,遮住了一寸寸的光,他把长椅上的书拿了起来然后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