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天黑了,河水暗淡了,看不见鱼浮子了,河边树木的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这时,我便和阿杰一起回家了。我们沿着长满青草的田埂,穿过碧绿的菜园子,沿着那条熟悉的马路上,走过几个人家,和几个和我们一样大小的孩子打声招呼。他们会准时地待在家门前,捧着饭碗,看着路人走过。当我提着鱼竿来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会端着饭碗跑到我的面前,伸着脑袋看着我网兜里的那几条白得发光的鱼儿,那些鱼快要死了,但在临死前,还会抖动几下。唉,还不错嘛!另外一个叫做泥鳅的小孩笑嘻嘻地说,阿杰就没你钓得多,那是运气,我运气好,所以钓得多,我谦虚地说,那明天也带我去钓一下吧,泥鳅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他只会打游戏,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出门钓鱼或者游泳,他是个乖孩子,年纪比我要小几岁。
我走过泥鳅家的时候,来到了通往我家的大路上,远远地便会看见我家我绿色屋檐了,看见母亲站在门前,旁边还有一个人,那是爷爷。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爷爷一般很少来我家,他神出鬼没。我远远地看着爷爷,远远地注视着。母亲和爷爷正在说着什么,至于是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爷爷因为抽烟很厉害,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他那一口乌黑的延迟,还有僵硬的胡茬。爷爷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大声地叫着我父亲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从爷爷嘴里听见父亲的名字,他没有喊父亲乳名,而是直接叫名字,连续叫了几声,父亲也没有出现。我听见母亲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一视同仁”,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小学生毕业的母亲还会说成语。就在我起脚,准备向家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爷爷突然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我家的大门。
爷爷离开后,我便慢慢地走回家。
傍晚,天逐渐黑了,太阳落到西边天空了,村庄开始恢复了生气,家家户户的屋檐都升起了炊烟。在田里做事的农人肚子饿了,想吃晚饭了,陆陆续续地沿着乡间小路回家了。母亲看着我的爷爷离开自己的视线后,似乎还不放心,以为他还会再次回头,又立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他穿过大伯母和小婶家,连脚步都没停,甚至还加快了。
母亲看到这一幕后,并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只是叹口气,转过身,看着堂屋李的那个白色的米袋子,默默地走过去,捡起来,走进厨房,将米袋子重新放回了米缸里。这时,母亲透过厨房的窗户,远远的看见儿子回家了,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李大宝。李大宝和他的儿子一前一后的走回家,两个人仿佛不是父子关系,而是陌生人。母亲看见了,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又习惯性地叫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很大声,仿佛害怕儿子听不见一样,又或者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喊叫了。
母亲生气起来,很麻烦,一时半伙消停不了,当她看见丈夫和儿子仿佛没事一样走回家,刚好爷爷离开了,她便知道这其中的端倪,也知道我的父亲是故意躲着他,故意不回家的,她知道后,更加生气了。父亲一进门,她便给他一个不好的脸色,脸是土灰土灰的,一声不吭,父亲呢,则是默默地走进家去,乖乖地躲到一边去。
傍晚的风是柔和的,将马路边的树叶子吹得发出细微的声音,在这个祥和的夜晚,家家户户的灯光都逐渐打开了,亮了,这时,我家的灯光却没有打开,所有的房间都是黑暗的。家里的饭菜也没有做,要是以往,母亲一定做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等待着我们吃了,可今天她却一改往常地静静地待在门前。那些在屋外守候着回家的鸡鸭,仿佛也知道了母亲的心事,一个个都蹲在黑暗中,没有发出吵闹声,它们的笼子还在屋外。我百无聊赖的,不知道该不该躲到家里去,母亲守在门前,家里黑暗一片,没有一个人,不如待在屋外,看看正在升起的月亮,还有那只蹲在地上的狗,我一呼唤它,它便朝我走过来,我摸摸它的背和尾巴,它就往我身上蹭。这一切都让我忘记了母亲的不悦,也忘记了要吃晚饭了。
今天他来了么?是父亲的声音,来了,是母亲的声音,那你和他说了么?说了,他怎么说?他能怎么说,他说不和我说,要等你回家,和你说,你倒好,一走了之,家里就留我一个人!我不是去地里了么?鬼知道你在地里做什么!你不要嚷嘛!我就嚷,你害怕被别人知道啊,要是害怕,干嘛不躲得远远的,晚上也不要回来?接着是一阵沉默,父亲抽着烟,烟味飘荡在空中,让我也闻到了,有些呛人,所以,我就稍微低挪动了一些身体。你让我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了,又是父亲的声音,是他先这样做的,如果他一视同仁,就没有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是母亲的声音。他们是过分了点,但是我们不能学他们,大家都是有子女的人,要是我们的孩子以后长大了,也学我们,那该怎么办?那我不管,是他先这样做的,作为一个长辈,要一碗水端平,可是他没有端平,而是让水洒在了我们这一边。他老糊涂了,他不想和她们争吵,也不想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让全村人知道了笑话,所以他才没有去她们家,而是直接来了我们家,如果他要是去她们家,被直接拒绝了的话,或者又发生了那天的争吵事件,让整个家族都没有面子。你考虑得倒是挺周到,母亲冷冷地说,如果你考虑这么周到,就会考虑到我的感受,我也是他的媳妇,我坚持履行了几个月,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和她们有过丝毫争吵,可是他仿佛没事一样,拿我的好心当做一种习惯,以为我就是这样被欺负的,我不能看着她们都笑话我,当他来到我家,我甚至可以看到她们都躲在暗处,嗤嗤地笑话我,还有每次,我在村子里遇见她们的时候,她们也会在背后笑我,最近,除了她们,我甚至感觉到全村人同情的目光,有的人说我实在是太好说话了,有的人说我是个笨蛋,逐渐的,这些同情的目光,渐渐地变成对我的一种鞭策,让我浑身都难受。这些,你都知道吗?你就知道抽烟,就知道喝酒,什么事都不在乎,被人骑在身下,连哼一哼的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