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最喜欢绘画,可他的爱好不被父母接受,他好不容易攒够零用钱买的颜料画笔被随意的送给了邻居,他花了好久画的作品被丢弃。他父母用尽所有办法逼他放弃,好像那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他终于放弃了,以为自己放弃的只是一个爱好,回头看放弃的却是一段人生。”
“叶琛不是没有反抗过,刚开始他会难过委屈,也会大哭大闹的发泄,可是他们用最能伤害他的言语和方式羞辱他,来发泄对他的失望和不满,他的父母没有被温柔对待过,自然也不懂得耐心和鼓励。所以叶琛像被拔苗助长一样的迅速成长,变成一个优秀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内心装着一个禁不起挫折,自卑懦弱,怀疑自己的病人。”
“他就这样……得了抑郁症吗?”
“不要说的这么轻巧,你试想一下,你日复一日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不能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不能选择成长环境的权利,也不能选择是否按自己的意愿活。你只是一个完成父母梦想的工具。”
“终于有一天,你从这个监狱里逃离了。你考上了喜欢的大学,有了深爱你的伴侣,有了很好的工作,有赏识你才华的上司,光明的未来触手可及。”
“可就在这一刻,作为律师的你搞砸了一个案子,在胜诉的前夕,原告突然决定庭下调解,你怎么劝都没用。在你再三逼问下,原告的父母承认自己收了钱,他们家太穷了,女儿已经被毁了名声,不能连钱都失去。”
“你不服,你不敢置信,你天天劝原告,到处去找证据,却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你觉得作恶就是要受惩罚,恶应该有恶报。可你的女朋友说你傻,你的上司不支持你,她父亲威胁你再作妖就把你赶出事务所,你梗着喉咙说你不服,那一刻,身边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
“订婚前夕,你一意孤行的离开事务所,以为自己一个人一双手就能斩断所有荆棘坎坷。可没有过硬的履历和证书,再加上有些人有意无意的打压,你被所有的律师所拦在门外。”
“我问你,经历了这一切,你会不会抑郁?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觉得全世界都在打压你,就像回到了他没有自由的童年。”
娇露说不出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刚进事务所的时候,他压力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在那个案子搞砸后,他便开始有了自残自杀倾向。经常去医院配安眠药,所以被内科的护士介绍到了我这里。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从谈话中得到的。”
“最后一次和他联系的时候,他说,近来似乎有些好转,每天的睡眠时间有4小时以上,他想去杭州闯一闯。”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杭州市西湖区公安局的刑警,说他们在西湖区的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一具男尸,随身携带的手机里只有我一个联系人。”
娇露愣住了,片刻后猛的向门外冲去却被男人一把拦住。
“你别激动,不一定……不一定是他。”
娇露无声的奋力挣扎,好像要把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化为愤怒发泄出来,男人只得放手,冲着娇露的背影喊道,“不管什么结果,请你告诉我一声。”
娇露抱着包冲出了咖啡馆,面前的分叉路许许多多,在她眼中幻化成吃人的妖怪。
她要去杭州,她有预感,这会是此行的终点,也是下一段人生的开始。她也许会跟叶琛一起堕入深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找到他,深渊也是美好的深渊。
她也许真的疯了吧。
六
上午10:00,她拖着行李箱,终于到达了西湖区公安局门口。她突然双腿发软,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木了,坐在了满是灰尘垃圾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均对她报以异样的眼光,她却瞎了一般毫无所觉。
不知坐了多久,她猛的起身走进了公安局门口。仿佛一瞬间画面就变了,站在冰冷的敛尸房里,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想不起自己说的话,只觉得眼睛被眼前白布下的躯体黏住了,有一只冰凉僵硬的手臂伸了出来,她不自觉的数了数手指头,五个,她数了五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数。
下一秒,白布被缓缓揭开,无形的大锤击中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极度悲痛的时候往往伴随着恐惧,那个时候是流不出眼泪,也不能晕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