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是,我遗弃了你,你当然不会再主动回家。”父亲轻轻摩挲着瘸马的头,“我知道,你这个老家伙,自尊心比我都强!”
父亲挑起黄豆要走的时候,瘸马拦着父亲不让走。“老伙计,你太老也太瘦了,我不能让你驮啊!”父亲叹息一声。瘸马不动。父亲没办法,将两袋黄豆架到瘸马背上。“咯噔,咯噔……”瘸马迈开蹄子就走。
半夜时分,父亲和瘸马终于到了家。父亲刚将黄豆从瘸马背上卸下,瘸马就走进它居住了近三十年的马厩,卧下。父亲给它端来草料,端来水,它不吃,也不喝。
天快亮时,等父亲磨好一架豆腐到马厩里一看,瘸马已死了多时。
老骡
奶奶拄着拐杖走进骡圈。老骡迎上来,用嘴拱奶奶拄拐杖的手。奶奶见圈里只有它一个,笑了:“哟,它们都干活儿去啦,你一个享清福咯。”老骡一下子停止拱奶奶的动作,转身默默地走到圈角,卧下。
奶奶抓起一把草料,递到老骡嘴前:“老家伙,慢慢吃,今天没人和你抢咯。”老骡刚伸出的嘴又不动了,只漠然地看着圈外。
“哟,娇气了,还想吃好的呢。”奶奶还是笑着,颤巍巍地走出来。
好一会儿,奶奶弄来一碗浸泡过的黄豆,扶着墙坐到老骡面前的槽上,将黄豆拌进草料,拍拍老骡的头:“好家伙,我给你开的小灶,快吃。”老骡不动,只看着圈外,眼神茫然。
“哟,老东西,了不起啦,黄豆都不吃……”奶奶摸着老骡的头,絮絮叨叨。
“妈,怎么把黄豆给它吃?”母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站在圈门口,“干活儿的骡子都吃不上,它又干不了活儿。”
“什么话呢?干不了活儿就该饿死?”奶奶不高兴,轻轻地抚摸着老骡。
母亲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当,头一缩,钻进了屋。
接下来的两天里,奶奶想尽办法,老骡也
一口不吃,除了喝几次水。奶奶很焦急,也很纳闷儿:“这是怎么啦?越老越不像话啦……”
第二天傍晚,父亲赶着两匹年轻骡子从城里回来了,它们的背上都驮着重重的货物。卸了货,它们走进骡圈。老骡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与它们相互打了响鼻,算是打了招呼。母亲端来草料,两匹年轻骡子立马争抢着吃起来。老骡只是站立一旁,看它们吃。
奶奶对母亲说:“老骡是病了,找兽医看看吧。”母亲丢下手里的活儿,就要去找兽医,却看见老骡在吃两匹年轻骡子吃剩的草料。
“哟,真是不糊涂啊,知道自己干不了活儿,就吃人家的剩饭。”奶奶扶着圈门,笑着。
“好啊,以后你也吃我们剩下的饭吧。”母亲在一旁冷冷地说。
“我是说老骡呢,我不是说我呢。”奶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戳着拐杖向母亲走来,“我说错话了,说错了,你别当真啊……”
母亲扭过头,偷偷地笑。
几天后,父亲牵出两匹年轻骡子,将收来的玉米、水稻、棉花往它们背上架。老骡走出来,将脊背往父亲面前一横,那架势和往常让父亲上货时一样。父亲大大的手掌在它背上一拍:“你老了,歇着去吧。”老骡不动,只看着父亲,还将横在父亲面前的背往下压了压,那样子分明叫父亲给它上货。
“别在这碍事,过去!”父亲又重重地给老骡一巴掌。老骡猛一低头,默默地回了圈。
这次进城,父亲三天后才回来。三天里,老骡也是一口草料都没有吃,除了喝水。后来的几天里,老骡也只是吃两匹年轻骡子吃剩的草料,豆饼和黄豆,碰都没碰一下。
“这真是怪了,让它在家养老,它还不领情。”父亲围着老骡摸来摸去——半个月不到,老骡消瘦得不成样子,而且毫无生气。
父亲再进城时,老骡又主动走来让父亲给它上货。父亲抱着它的头,要将它往圈里拉。它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似乎在乞求。
“带上它吧。”奶奶坐在墙角下剥着花生,“牲口也有志气,不能吃白食,吃白食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
“它连走路都难了,还怎么驮货啊!”父亲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