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动不动地任凭老人压着,像睡着了,睡在了雪地里。
老人慢慢地抬起身子,一双手还是没有离开他,揪住他的衣服,死死的。
他慢慢地弓起身子,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不堪,上面还沾上了雪花,污水,还有一些青草。他的衣服也湿了。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背对着老人,挎包还背着,包带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挎包在背后,他把挎包转移到前身,转过身,一脸无辜地看着老人。
他的脸稚嫩的仿佛不该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下出现,通红如胭脂的脸蛋,冻红要掉下的耳垂,还有他那无辜天真的眼神,似乎都预示着他不属于这里。
可的的确确是他,老人扑倒的就是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风在呼啸,雪花继续落下,一片一片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悄无声息,悄无声息。
老人原先紧抓住男孩衣服的手渐渐地放松了,可还没有落下,似乎还在犹豫,还在徘徊,紧紧松松,松松紧紧,不紧不松,不松不紧。
“是你偷了小雪和小白吧,你把它们偷到哪里去了,卖了吗?还是吃了?”老人盯着男孩问。
男孩不吭声,只是一昧无辜地看着老人,另外他的一只手也紧紧地握着挎包。
“那两只鹅现在就在你的挎包里面吗?你让我看看,要是在,你还给我就行了,我不追究了,好不好。”
男孩不吭声。
“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啊,天气这么冷,你还出来偷鹅,你不怕冻坏吗?你告诉我你妈妈叫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她评理去。”
老人拽住男孩的衣服,就往前走,可是男孩死死地待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挪动。
“你不走就行了啊,你不走,我也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一片我都熟悉得很,你躲也躲不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家的,不如你现在告诉我鹅在哪里,我也许还会原谅你。”
老人好像在劝告犯人改邪归正地说,可男孩还是不吭声,也不动,只是咬着牙齿,不停地哆嗦着。雪花灌进他的脖子里面,皮肤上沾满了雪花,一会儿就融化了,变成了颗粒状的水珠。
老人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问了。
都快要到傍晚了,天色暗了下来,气温逐渐降低,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越来越冷了,这时候,老人该守在家里的火炉前烤火取暖,等身体烤暖和了,关节疼痛就会好很多,等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就该煮晚饭了,晚饭她吃得很简单,一点粥和一点咸菜就够了。
老人老了,吃不了很多了,吃多了晚上是要闹肚子的。
老人想到家里的火炉,想到那一顿还没有煮熟的晚餐,想到这快要天黑的天气,紧握着男孩的手便逐渐松开了,不一会儿,便彻底地离开了男孩的身体。
“哎,你走吧,天黑了,你爸爸妈妈一定在找你,快点走吧。”
“下回偷鹅的时候不要再被我捉住了,不然我一定要到你家去的,知道吗?”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男孩一对乌黑黑的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似乎在夜色里面都能射出一道光线来。
“你记得回家的路吧,雪都把路给淹没了,路不好找,我告诉你啊,只要沿着那一片树林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一定错不了,我知道你家就在树林的后面,对不对?”
“我也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就要冻僵了,这鬼天气,老人可受不了,你们小孩倒是无所谓,你看你,头发上都沾满了水,都一点不在乎,真是个怪孩子。”
“对了,这是你的雨伞,拿好了,不要弄丢了,弄丢了,你妈妈会打你的。”
老人去一边把雨伞给捡回来,向男孩递去,但男孩不接,唯唯诺诺,好一会儿才握住雨伞,然后老人便听到男孩呼出的一口气,吁吁,还咳嗽了几声。
“看吧,你还不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掉,不然是要感冒的,感冒可不是玩的。”
老人推了推男孩,似乎要把他给推走,让他赶紧回家去。
男孩挪了几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便大跨步地又走了几步。很快便隐没在了夜色里。
冰天雪地里,又只剩下老人一个了,寒风继续在呼啸着,雪花继续在空中落下,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幽美,好像不曾发生过什么。